納雍縣羅家寨46歲苗族婦女李雪蓮背著孫孫趕制蠟染訂單。楊軍 攝
多起關于“留守兒童”的充滿悲劇的新聞事件讓貴州畢節成為大眾關注的焦點。無一例外，我們希望能夠永遠忘卻、再也不要發生的這些悲劇都有一個令人心酸的共同點——所有逝去的幼小的生命都長期沒有父母的陪伴，無論天寒地凍，還是風和日麗，伴隨這些孩子的是心靈的孤獨和對愛的無盡的渴望。
“留守兒童”現象也是中國當前欠發達農村現狀的縮影。年輕的父母為了生計前往城市打工創業，如何讓他們安心回家，在家門口實現同樣的創業就業，有充裕的時間照看年邁的父母和年幼的子女？政府各級官員正在努力實踐，通過精準扶貧、精準到戶等系列措施讓這一切發生改變。
位于西南省份貴州大山深處的畢節市是一個被群山環繞的地區，這里的土地面積與比利時相當，目前登記人口為880萬人。畢節是一個多民族聚居的地區，大約有超過50個少數民族在這里居住。然而據統計，大約有300萬畢節人在例如珠三角和長三角等東部發達和沿海地區務工，這直接給畢節留下了大約50萬留守兒童。
截止到今年8月底，畢節市大約有150萬人生活在世界銀行貧困標準以下，這一標準在今年十月中旬由過去的人均1.25美元日收入提高到了1.9美元。而在兩年前，畢節市的貧困人口總數則為250萬人。
畢節市的貧困，是中國大約7000萬日均收入低于1.25美元的貧困人口的縮影。如何解決貧困問題，多年以來一直是擺在中國領導人和政府面前一道重要的課題。就在上個禮拜，被稱為“史上最高規格”的扶貧開發工作會議在北京舉行，中央政治局常委與地方政府黨政一把手全部出席，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習近平出席并發表了重要講話。
在會議結束后所發表的聲明中表示，國家領導人強調在未來的5年時間里，各級部門和黨委政府將調動一切資源和力量向貧困發起總攻。會議期間，中西部22個省區市黨政主要負責同志向中央簽署脫貧攻堅責任書，明確責任并建立督查制度。
在談到如何貫徹落實中央扶貧工作會議精神時，貴州省扶貧辦主任葉韜表示，經過多年長期不懈的努力，貴州省的貧困人口從2011年的1149萬已經降低至去年的623萬。但是要解決剩下600萬人的脫貧問題則需要下更大的功夫和做更多的努力。
織金縣城關鎮的王林高此前在浙江一家漁廠打工，返鄉當上貴州牧野農業產業有限公司的管理員后，月收入超過8000元，還解決了家中兩小孩的留守問題。楊軍 攝
法律義務
“例如畢節市這樣的基層黨委政府需要為每個貧困家庭建檔立卡，并且根據每個家庭的實際情況來幫助他們知道一條切實可行的脫貧辦法。為了做到這一點，每一個相關政府人員都需要建立與貧困家庭的對口幫扶機制。”葉韜表示，“地方政府必須切實履行他們的法律義務，去照顧那些失去照顧自身能力的人，并且幫助他們獲得更為便捷的基本社會服務。”
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中國已經有超過7億人成功擺脫了貧困，這也使得中國成為了世界上第一個發展中經濟體完成聯合國的千年發展目標之一：讓超過半數的貧困人口脫貧。
除了直接投入政府資金來幫助貧困地區以外，中央政府同時要求例如畢節這樣的地方政府加大招商引資的力度，尤其是例如農業和旅游業這樣能夠符合當地條件并創造大量就業機會的勞動密集型產業，讓貧困群眾能夠在家門口找到工作。
畢節市精準扶貧辦主任黃春對此表示，地方有關部門也在積極探索新的扶貧方式，例如幫助貧困家庭從當地銀行獲取貸款來推動他們自己的發展理念，這其中包括了山地農業種植、民間工藝品制作、鄉村旅社和農家樂餐廳。
“目前畢節市共有45萬戶貧困家庭，從過去的經驗中我們總結得出，每一戶貧困家庭需要大約一萬元幫扶資金來實現脫貧。這些資金將會被用來扶植這些家庭打造如畜牧業和養殖業這樣可持續性的產業。這樣算下來，我們需要大約45億元資金。”黃春說道：“如此龐大的資金需求量使得地方政府必須吸引各類銀行、社會組織以及企業來克服資金短缺的問題。”
在2009年，畢節市納雍縣核桃寨村民張祥倫通過貼息貸款辦起了種雞養殖場，如今他的養殖生意每年大約有近30萬元的凈利潤。目前他開辦的養殖場有大約20名員工，全部是當地本村的村民。此外，在過去養殖種雞的基礎上，他還打算繼續加大投入，增加肉雞養殖的數量。
納雍縣核桃寨村村民張瓊每天在村里的養殖場工作5小時，月收入可達2500元。楊軍 攝
“政府給我提供了貸款擔保、利息補貼和技術支持。”張祥倫表示：“若不是有政府邀請的養殖專家悉心指導，我絕不可能有機會把生意做到現在的規模。”
作為扶貧攻堅試驗區，畢節在過去的幾十年里得到了中央各民主黨派的大力幫扶和支持。在2002年，民革中央先后投入2000萬元用于核桃寨村村民房屋改造，并幫助這個因嚴重缺水的村子修建了416個蓄水的水窖。此外還修建了瀝青公里以及一所嶄新的村辦小學。
在當地村委會主任袁合俊看來，只有更多的村民有了自己的產業，才能夠實現真正意義上的脫貧致富：“目前村里共有190名留守兒童，我希望越來越多的人能夠像張祥倫一樣擁有自己的產業，這樣一來才會減少和杜絕父母外出打工的現象，讓孩子們和父母真正意義上像一家人一樣生活在一起。”
沈宇寒是核桃寨村小學16名老師中的一員，和學校里其他老師一起，她們肩負著幫助和定期探訪學校中留守兒童的責任：“我們每月至少到留守兒童家中去探訪一次，了解孩子們的生活狀況并把他們遇到的困難反饋給村委會。”
據了解，目前核桃寨村小學里大約有440名學生，其中近半數留守兒童與他們的祖父母生活在一起，其中很多是上世紀90年代的第一代農民工。
“代理家長”
自從2007年畢業以來，沈宇寒便來到核桃寨村成為當地村小的一名普通老師。盡管在她看來，村里的生活與城市有著巨大的差別，但是她仍然喜愛這份工作。她認為，幫助那些來自偏遠地區的孩子們得到教育并升上初中，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距學校最遠的孩子每天甚至需要步行2個半小時才能走到學校。在很多留守兒童的眼里我們就是他們的臨時父母，這也給我一種很強的責任感。”沈宇寒說道。
在2011年，世界銀行為與核桃寨村相鄰的苗族村寨羅家寨提供了700萬元貸款，用來建立蠟染和刺繡合作社。去年一年，合作社的生產總值達到400萬元，而合作社的成員也從2011年的39人發展到234人。成員結構從一個村的居民延伸至周邊的7個少數民族村寨。
在合作社的車間里，一名叫李雪蓮的婦女正坐在傳統的木制織布機前工作，她背上剛滿1歲零4個月的孫子正安靜的睡著。“在合作社里從事紡織和編織工作的同時，我還能夠照顧自己的孩子。要是外出打工，這就完全不可能了。”
在畢節市織金縣著名旅游景區織金洞世界地質公園的附近，一個刺繡和蠟染合作社同樣也得到政府的資助。這個合作社自2009年起開始創辦，目前有超過200名年輕婦女加入到合作社。她們在家中工作，不僅照顧了老人和孩子，而且隨著旅游景區游客的日益增多，每個月的收入也在不斷增加。
與核桃寨和羅家寨不同，納雍縣勺窩鄉有著大約14公頃的農田，這對大山深處的村莊來說實屬不易。在2012年，來自山東濰坊的蔬菜企業被當地的自然條件所吸引，在畢節政府的幫扶下投資2000萬元修建了種植包括木耳、辣椒、豆類和卷心菜在內的綠色蔬菜大棚，同時畢節市也投資1000萬元用于改善基礎設施。
圖為在納雍縣穿青人蔬菜示范基地打工的農民為出廠的蔬菜苗作最后檢測。楊軍 攝
負責這個項目的總經理，來自當地的宋源表示，蔬菜大棚建成以來已經吸引了超過100名村民回村創業，他們之中許多人還以土地入股的方式成為公司的股東。在這其中，54歲的王加義曾經在云南省昆明市和福建省廈門市務工10余年，用他自己的話說，“許多城里人不愿意干的工作，他自己都做過。”
“如今我每天能掙100塊錢，更為重要的是，我現在工作的地方只需要步行5分鐘就能到家。”王加義說，“現在每年年底我還能得到分紅。而在過去我打工時最大的愿望就是老板不要拖欠我每月的工錢。”
企業的入駐無疑給每個村民創造了不同的致富道路。王加義所在村的王剛，因為有著自己的生意而被村里人譽為當地最有經商頭腦的人。“我不太喜歡給別人打工”， 王剛說，我很樂意把土地租給公司使用，但不希望因此成為職工。現在王剛和愛人一同經營著一個鄉村旅店，一個養魚場，以及一個小型的釀酒作坊。
“三年來，有機食品，特色旅游和民族文化吸引著越來越多自駕游愛好者以及背包客來到我們這里。”王剛說，自己的生意越做越紅火。
發展中的問題
產業扶貧給貧困地區百姓的生活帶來了巨大的轉變，然而像畢節這樣的貧困地區在產業發展的過程中，仍然面臨許多困難。
位于織金縣的牧野農業發展有限公司是一家從山東濰坊遷來的企業。該企業的董事長李忠義告訴記者，自去年來到畢節以來他已經投入超過6000萬元來開辦養豬場、養鵝場，并在附近山上開墾了一片經果林。“同過去在山東辦企業相比，畢節有著土地上的資源，可是融資卻是現在企業面臨的最大問題。”李忠義說，自己的土地沒有產權因此無法從銀行申請抵押貸款。當地政府曾經承諾給企業提供貸款擔保并且承擔30%的房屋和廠房建設成本，然而這些都由于政策的調整而沒有下文了。
“我很感激政府為幫扶企業在大山深處修建了連接農場和周邊鄉鎮的獨立道路。但是缺少資金支持的問題如果不盡快得到解決，會給企業的發展帶來極為嚴重的影響。”李忠義說到。
據織金縣縣委常委、宣傳部部長安太敏介紹，外地企業的入駐，給織金縣的經濟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我們的縣委書記過去曾在山東任職，他給縣里招來了許多來自山東的實業企業。”盡管如此，對于像織金這樣的西部偏遠縣城來說，吸引沿海一帶的資本和技術來投資仍然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她補充說道。
青島大河永安服裝有限公司已讓數千農民工實現家門口就業。楊軍 攝
2012年，青島大河永安服裝有限公司在織金縣建立了一個服裝生產廠。僅去年一年便生產827萬條牛仔褲，總價值超過6.5億元。作為一家主要為國外知名品牌代工的企業，大河永安97%的產品銷往發達國家。代工的品牌包括Levi、Zera、優衣庫和H&M等國外知名品牌。該公司行政辦主任段同星介紹，今年的產量將提高到1200萬條牛仔褲，產值將突破10億元。
“然而隨著企業的發展，最大的瓶頸就是招工難。”段同星介紹說，目前公司的三個車間一共有3500名本地工人，然而其他的廠房仍然因招不到工而處于閑置狀態。為解決這一問題，公司給員工提供了許多優惠待遇，例如免費一日三餐，免費宿舍，甚至公司在縣城中心新開發的房地產項目，都會以十分優惠的價格向員工進行出售。
段同星介紹說，目前工人們平均每月工資在3500-4000元，這在貧困地區能算上一份不錯的收入。而廠里的大部分職工平均年齡在30-45歲左右，原因是更多的年輕人選擇了外出務工。
“當地的年輕人也許更希望出去見識一下世界，哪怕在大城市打工實際上掙得比在家鄉還少。”
在工廠外的廣場上，停放著三輛印有公司標志的大客車。段同星說，這是為解決招工問題想出的辦法，這三輛車會經常前往畢節各地招工和進行企業宣傳。
“對于我們來說，一半的精力放在生產和銷售上，而另一半，則是花在了招收工人上。”
關于作者：楊軍，中國日報駐貴州記者站站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