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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何:李奎勇才是老炮兒,鐘躍民不是
金何
2016年01月03日

老炮兒一詞在這年末干冷的冬天又火了,其實人家年輕的時候,叫頑主。

一面墻大的電影海報上,馮老炮黃色的軍大衣,手拄著軍刀似乎能看出一星半點的顫顫巍巍。衣服是最好的標簽,不少人借此以為,老炮兒——就是當年那些叱咤風云的大院子弟。如今風光早逝,成了這冬日里悲愴的枯木。

這么理解的話,那就是沒看過《頑主》,也沒看過《血色浪漫》。

老炮兒可以肯定,不是大院子弟。這就得回到老炮兒們的年輕時代,那個時候,他們叫小混蛋,又或者叫頑主。老北京自古有東富西貴、南貧北賤的說法。

六爺的衣服和軍刀,是搶來的。

北京的軍隊大院多集中于海淀區,機關大院多集中于東西城,屬宣武區和崇文區最破爛,以宣武區為例,天橋向西是南橫街,南橫街以北是菜市口、達智橋。菜市口以西的廣內、廣外大街幾乎無一例外的是平民居住區。

在鐘躍民(《血色浪漫》主人公,大院子弟)等人的眼里,那些在天橋、達智橋破爛的街頭和胡同里閑逛的青少年們,都是些流氓團伙。這些人缺乏教養,心毒手狠,以無知為榮耀。

如果你站在1968年北京的街頭,你可以毫不費力地分辨出這兩類出身不同的青少年。他們的區別在于舉止和氣質,還有說話的腔調,胡同里長大的孩子都說得一口純正的北京話,喜歡帶兒音,而大院里長大的孩子則一口標準的普通話。

干部子弟們大概是希望用這種方式表現父輩的級別。卻沒料到平民子弟也認可了這種時尚,沒有軍裝穿沒有關系,只要你有搶劫的膽量,沒有什么東西是弄不來的。所以,要是你在1968年北京的街頭發現一個頭戴水獺皮將軍帽的青年,你可千萬別以為他就是個中將的兒子,他父親是個鐘表匠也說不定。

如果從衣著上還難以斷定的話,我們不妨接著往下看。

上山下鄉,讓大院子弟和平民孩子扯平了。然而,當李奎勇(鐘躍民的朋友,平民子弟)們仍舊在黃土高坡上握著老撅把的時候,鐘躍民們,或因為自己的老子們平反了、或是老子戰友們的幫襯,一個個的都先后進了部隊。

他們參加對越反擊戰,在部隊里激揚人生、建功立業。

等到重新回歸平民社會,鐘躍民竟然放棄了轉業軍官的身份干起了個體戶攤煎餅,有沒有想到如今的任大炮任志強年輕時候的經歷呢?

但這從底層重新開始的歷程,在鐘躍民身上都不叫事兒。然而他的朋友李奎勇卻沒有這樣的好命。重新見面的時候,兩個人去喝了酒。

平民子弟這是不可推卸的身負的命運就凸顯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每天睜開眼就要靠自己去養活。縱然有心想著像鐘躍民活得這般灑脫,然而身世不允許啊,只能老老實實開出租車。

鐘躍民則不然,一方面他驚世駭俗的舉動是性格使然,但深層次的因素,還是身世給了他條件——家里老頭子每月有固定退休金,不用兒子養老。

此時的李奎勇跟鐘躍民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我這輩子是沒戲了,你看我們胡同那些和我一起長大的孩子,當爹的干什么,當兒子的就接什么班,再怎么蹦達也蹦不出這個圈兒去。

理想和性格,就是基于這樣的現實在一點點塑造的。六爺,你是不是這樣呢?

如果說馮小剛飾演的老炮兒有過如此經歷的人生,如今還會遭受這樣的欺辱嗎?想必打死你都不會相信吧。

其實李奎勇也不相信鐘躍民會一輩子買煎餅,很快他就通過當年大院子弟的關系網進了一家大的公司。人過中年的李奎勇,仍舊繼續開著出租車,如同胡同里靠小賣部養老的馮小剛一樣,不敢經事兒了。

同是頑主,一起經歷了知青歲月,之后人生軌跡開始分叉,并且至死沒有在合攏。當鐘躍民起起伏伏的人生繼續的時候,李奎勇已經因為癌癥而去世了。

老炮兒的晚景,就是李奎勇的晚景,那份對生活的無奈,都融入進了與鐘躍民最后的一次漫長的談話中了。

這樣的一生,談得上什么風光,至于隱含的道與不道,新時代的頑主已經很好的進行詮釋了。與老炮兒對決的新人,恰是當年與自己在同一戰壕里的頑主戰友。如果說小炮兒們最后服了老炮兒,不如說是小炮兒們從老炮兒的身上,看到了當年父親的影子。

六爺最后也死了,不過至少比李奎勇死的稍微豪氣一些。導演用詩意的筆法,演繹了一場六爺與小炮兒的對決,純粹是出于對當年浪漫的青春歲月的禮貌。這不是祭奠,更不是致敬,因為,當年大院子弟們的人生還在繼續,此刻正是人生巔峰。

六爺,你至死是一個可憐的胡同串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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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管理員】
專欄作家,文章見于思客、上海觀察、南方周末等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