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偌大的西安城，范燕燕把自己的工作室設在了“大唐西市”的絲綢之路博物館 ，這興許是一種象征。她說，“我太喜歡絲綢之路了 。”
“大唐西市”位于西安唐長安絲綢之路起點開遠門附近。唐代，這里居住著許多西域外商，是當時一個國際性貿(mào)易市場。如今西安把“大唐西市”作為標志性建筑群，為中外游客提供一個具有深厚歷史文化氛圍和現(xiàn)代商旅特點的旅游休閑景區(qū)。
范燕燕查閱的是上世紀三十年代手繪地毯圖冊。她說，這都是從國外拍賣會上拍來的珍貴收藏品。
火炎 攝
范燕燕2000年從西安美術學院畢業(yè)，當她的同學們都忙著考研、找工作之際，她卻悄然離開西安，獨自去敦煌莫高窟臨摹壁畫，一畫就是兩年。
文靜嬌小的范燕燕，看上去甚至有些文弱，卻在清純中透著堅毅和干練，讓人可以看到她與大漠洞窟內(nèi)在的聯(lián)系。她笑著說：“那時的敦煌，游客不是很多，整個敦煌還是很清凈的，一種蒼涼的清凈。每當面對臨摹的壁畫，時不時就有一種穿越感，有一種與當時畫匠們的對話感。那兩年，對藝術和歷史的認知，是對創(chuàng)作靈感的沉淀與啟迪。”
范燕燕被莫高唐窟壁畫的色彩所吸引，沉迷于敦煌燦爛而深邃的藝術。她所有的作品幾乎都展示著敦煌元素與宗教寓意。就連工作室里的家具都清一色地源于莫高窟壁畫的經(jīng)典色彩——藍青色。
范燕燕認為，藍青色是絲綢之路的象征：“正因為絲綢之路的開通，波斯商人給中國帶來了大量制作顏料的貴重礦石，如青金石、綠松石、孔雀石。畫師們將這些礦石精細研磨后，調(diào)制成顏料用于繪制石窟壁畫。礦物質(zhì)顏料色澤鮮艷，附著力極強，經(jīng)過上千年，都不會氧化褪色，特別是這種藍青色，在莫高窟空曠荒蕪的自然環(huán)境里顯得格外鮮艷典雅。所以這是代表絲綢之路的最典型的顏色。可以說，沒有絲綢之路就不會有這種顏色在這里的出現(xiàn)。我在臨摹中領悟到這種色彩的歷史與宗教內(nèi)涵，就把它作為創(chuàng)作中的標志性顏色，以此來體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我的個人風格。”
范燕燕設計的具有莫高窟壁畫元素的絲巾
上世紀六十年代，著名的美學家、畫家高爾泰曾置身敦煌十年。期間，他臨摹了大量的莫高窟壁畫。他在《尋找家園》中是這樣描述莫高唐窟的：唐窟以華嚴、瑰麗、氣度恢弘為特點。色彩鮮艷豐富、金碧輝煌。線描技法亦更為多樣……綺羅人物，曲眉豐頰、瑩肌圓體、肩披長發(fā)，半裸上身，瓔珞珠飾繁華繽紛。或靜立，或歌舞，或飛天，或坐思，都嫵媚生動，而又端莊從容。……佛國的莊嚴，都化作了人間的溫馨，如此大氣，又如此雋永。
也許只有讀過高爾泰的這段話，才能真正理解范燕燕對敦煌以及壁畫色彩的一種極其執(zhí)著的追求。
旅游業(yè)的興起，使得各種流水線制作的所謂敦煌壁畫在市場上泛濫。范燕燕的內(nèi)心失落于眼前的景象，難道被自己尊崇的藝術，竟然被如此廉價地買賣于街市？她第一次否定了自己，然后就像當初由于單純而來到敦煌一樣，又由于另一種單純而離開了敦煌。
2002年，范燕燕從敦煌來到北京，謀得了她的第一份工作，給一家絲巾進出口公司做美術設計。“除了畫畫我還能做什么呢？沒想到的是，在北京居然有機會能把源于敦煌的藝術積累，以絲巾為介質(zhì)進行再創(chuàng)作，真是機緣巧合。”
直到2008年，范燕燕探索研究了在絲綢上繪畫以及制作的各種工藝。她說“北京這幾年真是磨練了我。從學習電腦制圖到實踐絲綢繪畫，從創(chuàng)作思考到印染研制，從北京公司到江南印染廠，從只有單一產(chǎn)品到擁有多元特色產(chǎn)品，從項目研發(fā)到團隊管理，各種艱辛曲折磨練了我的意志，逐漸積累的經(jīng)驗為我的今天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她感嘆道，“那幾年真的是很累、很累，盡管如此，我也從未停止過自己的創(chuàng)作。”范燕燕骨子里就想成為一個真正的藝術家，然而隨著公司事業(yè)的不斷發(fā)展，商業(yè)需求與藝術堅守之間的沖突慢慢凸顯出來。
她沒有能力去扭轉(zhuǎn)這樣的現(xiàn)實，只有以否定自己的現(xiàn)狀，去爭取她所期望得到的東西。她說：“似乎沒有什么充分的理由，就是一種感覺吧，我想休息了，就辭職了。必須承認，盡管我身在北京，但靈魂卻依然沒有離開敦煌。”與范燕燕的談話，隨時可以感受到她所具有的自信、果斷和一種包容的親和力。
“2008年，我在開始孕育新的生命，同時也開始孕育新的作品。而主題就是敦煌與絲綢，”她說。
“有人曾問過我，你創(chuàng)作為什么選擇了絲綢？我認為，在所有纖維織品中，絲綢是無可替代的最好的紡織品，它是中國最古老的智慧的完美結晶，對于人類是一件很偉大的事情。絲綢不僅柔軟華麗，而且對人體的健康十分有益，用絲綢來承載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如果說敦煌潛心臨摹，為范燕燕奠定了創(chuàng)作基礎，那么，北京艱苦創(chuàng)業(yè)為范燕燕走向藝術與商業(yè)的結合積累了經(jīng)驗。
“2008年那一年，我在家休息，思考了很多很多。直到2009年春，沉積的靈感終于迸發(fā)了。我一頭扎進工作室里，用了四十多天時間，創(chuàng)作出了十五件自己滿意的作品。把我對敦煌的理解，對敦煌的情結，對敦煌的魂牽夢繞，對敦煌的刻骨銘心，用筆墨、用心血揮灑在紙上。那種感覺如同瀑布傾瀉，是一種積累和壓抑很久的釋放，完全是自由自在地、無拘無束地縱情表達。直到今天，這里的許多作品還都是那個時候創(chuàng)作出來的。”范燕燕指著體驗中心展廳內(nèi)的展品自豪地說，我就叫它“夢幻敦煌”系列。
“也就是那年的十月份，我與丈夫從北京又回到了西安。我用九年的時間轉(zhuǎn)了一個大圈，兩次對自己的否定使我從思想觀念到藝術創(chuàng)作都發(fā)生了深刻的變化。”
她說，“西安是我求學的地方，離開的這些年，我真是‘幾回回夢里回長安’。再回到西安的我，已經(jīng)不是離開時的我了。我開始思考創(chuàng)作一個‘夢回長安’系列，我的著眼點就沿著長安的歷史軌跡，從商代的青銅器到秦代的兵馬俑，從漢代的漢石刻到唐代宮廷文化。我要把這些陜西的歷史文化和民俗風情繪制在絲綢上。”事實上，之前范燕燕已經(jīng)把陜西的傳統(tǒng)文化和民俗藝術結合在一起創(chuàng)作了《十二生肖》。也正是這《十二生肖》絲巾讓她的創(chuàng)作真正走向了國際。
2012年上海世博會，前來參觀的美中文化交流促進會會長孔太和先生在博覽會上被一家公司的展品所吸引，他說這正是他想要的帶有中國元素的展品，這件展品就是范燕燕設計的《十二生肖》絲巾。孔先生聯(lián)系上范燕燕后，立即從上海飛到西安，在她的工作室，孔先生如獲至寶似地挑選了十幾條極具中國元素的絲巾帶回美國。
“十二生肖”絲巾是范燕燕的經(jīng)典設計之一
當孔先生把范燕燕設計制作的這些中國絲巾帶到美國國會后，竟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身處現(xiàn)場的“歐美婦女協(xié)會”總裁羅拉女士靈機一動，委托孔先生誠請范燕燕為當年十二月舉行的“第16屆全球婦女論壇”設計一款絲巾作為大會的禮品。“真是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效果啊！”范燕燕說，她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把設計好的方案交由對方審稿。設計圖案是四種不同膚色種族的女性，裙帶飄揚衣裾搖曳地圍繞著阿爾忒彌斯女神在飛舞。范燕燕的絲巾無論從設計到成品都宛如其人：柔美中不失堅韌，華麗中更具質(zhì)樸。這款絲巾的色彩搭配與圖案寓意都令羅拉女士非常滿意。也正是這個別具匠心的設計，大會為范燕燕頒發(fā)了第16屆全球婦女論壇“阿爾忒彌斯女神獎”。
羅拉總裁還將這款絲巾贈與了時任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的夫人米歇爾·拉沃恩·奧巴馬。米歇爾在得到絲巾后十分喜歡并為收到這樣的禮物而寫了一封感謝信。
“第十六屆全球婦女論壇”絲巾圖案與奧巴馬夫人的感謝信
機會總是青睞有準備的人。緊接著，斯里蘭卡駐聯(lián)合國大使帕里德先生也通過孔會長懇請范燕燕為斯里蘭卡總統(tǒng)馬欣達·拉賈帕克設計一條具有本國文化特色的絲巾。
“當接受了這個請求后，我感到很有壓力，因為對于斯里蘭卡這個國家我是一點都不了解，只能從資料中獲取信息。”
印度洋島國斯里蘭卡，是個集佛教、印度教、回教和基督教于一體的國家，他們以大象為民族圖騰。作為古老的傳統(tǒng)文化，大象在斯里蘭卡人心目中有著崇高的地位。斯里蘭卡為了收養(yǎng)那些在叢林中失去母親的幼象還在蓋克拉鎮(zhèn)西北部建造了一所“大象孤兒院”。范燕燕說：“在查閱了大量的資料后，我在設計中，除了從圖案到色彩上的宗教概念外，我還特意放進去了大象和‘大象孤兒院’的理念，以體現(xiàn)人與大自然的和諧。”設計出的《凈土》很受斯里蘭卡總統(tǒng)馬欣達·拉賈帕克的喜愛，并作為國禮贈送其他國家元首。2014年，范燕燕還作為貴賓應邀到斯里蘭卡進行了實地參觀創(chuàng)作。
為斯里蘭卡總統(tǒng)設計的國禮絲巾“凈土”
面對今后的發(fā)展，范燕燕說：“由我創(chuàng)建的“絲綢之路體驗中心”，就是在為絲綢之路文化搭建一個平臺，把歐亞國家的文化引進來，與我國的絲綢文化融合在一起，在這里舉辦各類展覽，展示具有不同國家風格的文化產(chǎn)品。只有逐步把國外的文化通過我們的絲綢這一載體展示出來，才能讓人們更多了解絲綢之路的歷史和文化。”
毫無疑問，范燕燕的絲綢之路是真正的用絲綢編織起來的“絲綢之路”，是東西方歷史文化交流的一條紐帶，在這條紐帶上閃爍著一個東方女性的溫文爾雅和天籟般的才華。
關于作者：火炎，中國日報陜西記者站站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