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時間過得可真快啊！30歲之前，感覺時間是那么的厚實，一年就是一年；30歲之后，時間就像脫僵的野馬，轉眼跑得不見影蹤，亦或手中的人民幣，經不住使用。
父親在世時常常對我感慨：“回憶起小時候的事情來，就像昨天剛剛發生過一樣。”我現在回想起1985年剛步入山西大學校門時的情景，歷歷在目，恍如昨日。那年秋季入學不久，母親搭了一個順車去太原看我，那時母親只有52歲，比我現在還年輕，而母親如今已九十高齡，真正是“三十八年過去，彈指一揮間。”
再往前推十年，我在村里的學校讀小學和初中，我們村在汾河源頭，夏天可以下河捉魚，但冬天卻冷得要命，穿著母親一針一線給我縫的棉衣棉鞋去上學，依然凍得雙腳發麻，那時沒有暖氣，一個容納50多人上學的教室，只有一個火爐子，上課時，男同學頭戴十分臃腫的大棉帽子，女同學圍著大紅圍巾，現在想起來是多么壯觀而又讓人忍俊不禁！
那時我們兄弟姐妹四人都是長身體的年齡，一日三餐，一頓不少，且食量驚人，尤其哥哥和我經常比誰吃飯快，我們在鋪著篾席的炕上坐成一排，母親在炕頭上給我們盛飯，只見碗來碗去，我們吃飽了，鍋也見底了，母親最后只能兌些熱水，吃點殘羹剩飯，十多年就是這么過來的。父親年輕時就患有胃病，吃粗糧會胃疼，于是母親把家中僅有的白面大米等細糧勻給父親吃，我們幾個孩子平時只吃高粱面和玉米面等粗糧，只有在過時過節或自己的生日時偶而打打牙祭，吃上一頓用白面做的饃饃或面條。
那時，物質生活雖然十分匱乏，精神享受卻足夠豐富。到了寒食節，母親會捏出一大篦子小巧玲瓏的寒燕，一個個栩栩如生、飄飄欲飛，我和哥哥把母親均勻分配好的寒燕插在樹枝上，再把樹枝插入窗戶上面的房梁，這樣就好像一個個會鳴叫唱歌的小燕子落滿了屋頂的樹枝，我和哥哥躺在被窩里望著它們安然入睡，香甜入夢，早晨一覺醒來，首先數數自己的寒燕是否飛走一只，落在另一個樹枝上。
每逢春節，母親蒸的各種動物肖像的花饃形象逼真，十分可人，最好看的當數小白兔，全身白白胖胖臥在那里，兩只耳朵似乎能擺動，用兩顆黑豆做眼睛再恰當不過，兩只眼睛滴溜溜的仿佛能轉動，哥哥屬兔，自然喜歡不過，而我屬馬，非讓母親捏一匹騰空而起的駿馬出來，母親實難完成。
等到哥哥參加工作、我上了大學，母親又接手帶大姐的兩個孩子。昨天下午，我的外甥女小麗和女婿從忻州專程回來看望母親，我們回憶往事，哥哥回憶小麗跟著他下河挑水，我回憶小麗哭著喊著要跟我去山大讀書，一家人其樂融融，好不愜意！小麗不時摩挲她姥姥的雙手，看著她姥姥呆滯的表情，不禁淚流滿面，難掩真情。
30多年一晃而過，當年跟著我們寸步不離的外甥女如今已為人婦、為人母，她的兒子今年也已七歲，同樣跟著大孩子們玩耍、放鞭炮。母親帶大一撥又一撥小孩，一天天變老，64歲送走父親，年紀尚輕的母親精力充沛，能繡門簾、繡鞋墊，能和一幫好友逛商場，去體育場鍛煉；70多歲，我們回來過年，母親做飯不用我們上手幫忙，還把平時省吃儉用積攢下的生活費大把大把拿出來，給孫子外甥和其親戚的小孩壓歲錢；80出頭，生性干凈的母親雖然行動不便，仍然跪著把家里的地擦得干干凈凈。但畢竟歲月不撓人，五年前，母親一天比一天腿腳不便，容易摔跤，而且時不時大小便失禁，哥哥給她找了保姆，方便起居，她都認了，但給她穿止尿褲，生性要強的母親開始堅決不從，而后慢慢接受。
俗話說，老太太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剛剛年逾九旬的母親再也要強不起來，她就像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任人擺弄，吃飯得一小口一小口喂，大小便也失禁，有時一日數次，有時幾天不拉。我們也經常當小孩一樣逗她，來了人問她是誰，母親都能說對，保姆問她的生日是哪天，母親聲音微弱、語音不清地說：“十一月初二”，絲毫不差。但是我們偶爾問她保姆名字叫啥，母親說：“巧榮”，巧榮是我嫂子的名字。哥哥則告訴我，母親有時把我嫂子說成是他的女兒，聽了讓人不勝唏噓。
我現在只有整日與母親相依相偎、相互廝守，母親永遠回不到過去，我也終將失去母親，只是時間長短而已！
